第七十三章 长夜-《地煞七十二变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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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猛然回头。
    除却些许碎尸,别无他物。
    皱眉扫开几个扑来的鬼卒。
    嬉笑声又至,贴得更近,几乎就在脑后。
    李长安毛发悚然,纵身直跃出丈余,急急侧身回望。
    依旧空无一物。
    挺剑刺翻两只怪犬。
    那笑声如跗骨之俎,再度纠缠而来,甚至朝着他脖颈吹出一口冷气。
    但这一次,李长安稳住身子不动,脖子一下扭过180°,正对上一张惊愕的面孔。
    忘啦?道爷也是鬼!
    那面孔的主人浑身漆黑无有异色,好似一道立起来的影子。身量矮小,状若童子,道士却毫不手软,剑刃当即穿胸而过。
    可它却嬉笑如故。
    “好凶恶的道士,不与你玩啦。”
    身形在剑下散作条条黑烟,没入昏暗处不见,再出现,却是从庭中一员甲士的影子里跳将出来。那甲士正与几头鬼犬厮杀,却冷不丁被它伸脚绊了个趔趄,露出破绽,被鬼犬扑倒,一顿撕扯。
    它嬉笑着又跳入影子不见。
    又现身,却是自庙门檐下的阴影中。
    庙前守护着两员甲士,他们本就保持着十分的警惕,更注意到先前的动静,在影子鬼冒头的一瞬立时便挥来兵刃。
    谁料。
    尖利嬉笑骤然转成低沉咆哮。
    影子鬼裹起周遭阴影一同膨胀化作一头漆黑大虫,一掌拍飞一员甲士,又张口咬住另一名,呼噜着甩动几下,就将其扯作两截,远远抛开。
    于是,门前再无阻碍。
    影虎人立而起,双掌重重拍响庙门。
    咚~沉闷撞击声回荡。
    那木门纹丝不动,且浮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文,字字生出红芒,而那大虫已然倒飞出去,落地滚了滚,咆哮变作哭叫,大虫变回孩童,它也真如吃了亏的顽童,大声尖叫呼喊起来。
    “烟罗!烟罗!”
    回应它的是一场剧烈的爆炸,轰鸣声中,邻院火光冲天而起。
    道士记得,那位置似是柴房,凝目望去,确有大量的薪柴、木炭被热浪高高抛起,再被火焰点燃,并不落下,在空中汇成一个巨大火球。
    火球行空,把铅云烧得橙红,此情此景仿佛富贵坊被烧尽的夜晚。火球又盘桓一圈,忽如陨石坠下,下方正是小庙。
    糟糕!
    经文拦得住无形鬼神,却不一定挡得住撞击与火烧。
    李长安正欲返身。
    “留步。”
    两点寒芒突现,那剑客闪身拦在眼前,挥剑就砍,两柄短剑快得骇人,钢铁咬合之声如春雨泼打水面,饶是李长安,一时间,只能堪堪护身。但此时此刻,哪儿有功夫于他纠缠,手腕翻出符箓,正要施为——
    轰!
    火光刹那填满眼前。
    滚滚热浪携着密密火星与碎屑将双方都打了个趔趄。
    李长安赶忙稳住身形,抓起蓑衣护住脸面,待热浪扫过,扑打去身上残留火星。
    再看小庙。
    庙子门脸已被整个掀开,露出里头翻倒的法坛以及跌倒一旁因再度遭到反噬而呕血的老供奉。
    幸存者们蜷缩在最里头,惊惶无措,好在他们许多人本来就已经疯了,没法子增加更多的慌乱。
    两侧神台上又坐上了泥像,最外侧的被火浪掀翻,落地摔裂,泥壳下竟流出鲜血,血泥里滚出一颗心脏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入夜前。
    “老朽这一脉最擅‘封坛拜将’之术,供奉战殁猛士之魂魄,采集沙场凶戾之气,以香火愿力调和,再借星斗之力镇伏,转凶为吉,化恶为善,点化为灵官神将,比之寻常猖兵猖将不知胜过多少。”
    “府中二十八星宿供奉经年,已成气候,护正辟邪不在话下。奈何仍属鬼类,难抵魙这天敌。然恶鬼见识短少,不晓法术精妙,只道杀了灵将,却不知老朽术法的基底在这二十八具甲胄之上。”
    “府中护卫皆是沙场猛士,武艺精湛,愿意献身为灵将,抵挡恶鬼。”
    李长安道:“老供奉祭拜这铠甲活人怕是穿不上吧?”
    旁边有护卫尚能言语:“我等弟兄受节帅恩养多年,何惧一死?更何况,若落入恶鬼手中,倒不如死了痛快。”
    李长安不再质疑。
    老供奉继续道:“甲胄虽在,仓促披挂怕也不能驱使其中神力,需以秘法相连。切记,万不可让恶鬼闯入庙中,破坏台上泥像。”
    “否则,法败矣。”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燃烧的残破梁椽在“噼啪”声中成片坍塌。。
    泥塑一个个被砸倒,鲜血流淌下神台,心脏跌落入火灰。
    几员奋力与鬼卒的灵将动作一滞,突兀没了声息,恶鬼们趁机一拥而上……
    庙外。
    李长安被两柄短剑再度拦住前路。
    身体突兀发沉,惊觉脚下竟生出一团影子,在地上“嘻嘻”怪笑。
    上方振翅声扑簌,一支黑羽飘落肩头。
    耳边再听着呢喃,眼前影障重重,瞥见那对红男绿女不远不近吊在身侧。
    庙内。
    老供奉颤巍巍爬起,试图扶起法坛,却见点点星火密密浮起,向着庭院上空汇去,凝聚成一团火花。
    仅仅几个眨眼。
    火花膨大成一个旋转的大火球,拖着长长尾焰,在老供奉绝望的眼睛里,越来越近,越来越大……
    “孽、障!敢尔!”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。
    一道金光掠过屋脊,与火球当空一撞。
    无有撞击之声,唯见星火漫天,火球已倒飞而回,砸入庭院,翻卷起火浪四散。
    李长安趁机跳出重围,那金光亦落下,化作一人,护在庙宇前,并抛来一物。
    道士抬手接过。
    熟悉的葫芦,熟悉的酒香。
    “无尘?”
    救场之人长身玉立、头秃没毛,不是无尘又是何人。他朗朗笑道:“回去后左思右想,人生苦短,举杯共饮何必另择他日,贫僧来迟,可曾错过良时?”
    “正是时候。”
    李长安长笑回应,举起葫芦,痛饮一口槐酒,清凉弥漫,扫去浑身疲敝与伤势。
    抛掷回去。
    无尘接过,不急饮酒,先解下了背后所负之物,置于身前,那是个半人高的大物件,用绸布裹得严实,无尘不卖关子,利落扯开显出真容,是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。
    他一手扶住佛像,一手拿起葫芦畅饮。
    罢了。
    敛眉肃容,转眼从酒徒作了菩萨,手结降魔印与期克印,与身前佛像一般无二。
    虽不知他要做什么,但一霎间,在场双方都作出了相似的选择——阻止或保护无尘。
    纸鸟振翅在空中穿梭,剑光明灭在地上闪烁。
    无尘只管心无旁骛。
    “嗡,巴扎,嘿,嗡,巴扎,詹扎,摩诃噜呵呐吽嘿。”
    一字字如玉磬鸣响。
    最后一声落下。
    如同大风抹去层云,如同红日跃出海面。
    刹那间。
    大放光明!
    璀璨金光自佛像而生洞照庭院内外。
    照得惊魂未定的老供奉心跳渐渐平静,照得陷入癫狂难以自拔的幸存者们神情慢慢安详。
    照得满院鬼卒眼中流出清泪,照得怪犬们人一般蜷缩着遮住面孔呜咽哭泣。
    照得那影子鬼浑身漆黑被剥去,露出个须发如枯草的侏儒。
    照得红衫男鬼舌头长长。
    照得绿群女鬼身形肿胀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照得几只大鬼不敢逼视,照得他们一一显出本来形状。
    也照得两道身影电射而出。
    李长安身如飞梭,穿过丛丛哭泣的鬼卒,直趋“等活使者”。
    那剑客反应最快,再凭双剑拦阻在前。
    可这一番,道士手中剑裹上了黄符,挥斩间,锋刃生出白芒。
    降魔宝剑再施以白虎庚金之气!
    锵。
    一声交击,短剑剑尖随声高高抛飞。
    那剑客神情才露惊愕。
    锵、锵、锵、锵。
    短短数声,他手中便只余两个剑柄。
    道士手下却毫不迟疑。
    散逸黑气的腥臭腐血泼洒,剑客怪叫着趔趄退开,一条臂膀留在了原地。
    道士不去管他,转瞬已至等活使者五步之内。
    那侏儒却跳将出来,佛光普照之下,愣叫他聚起小片阴影,摇身又化作大虫,咆哮着扑咬过来。
    道士脚步不停。
    剑芒由白转青。
    “斩妖。”
    咆哮到半截顿时缩成尖叫,虎身收作人形,宝剑只浅浅掀开一层脑壳,影子鬼已连滚带爬蹿向一边,露出了再无护卫的等活使者。
    这头大鬼除了折磨和驱使鬼卒外,或许还别有神通,但既然叫李长安进了三步之内,那都没什么意义了。
    青白交杂的剑光在它脖颈上“嘎吱”一转。
    这颗惊慌失措的脑袋已然落到了道士手中。
    道士并不贪功,立刻抽身疾退。
    影子鬼不敢追击,只在身后尖叫:
    “烟罗!”
    庭中火焰应声旋聚,再度化作火球,熊熊燃烧,直投李长安后背。
    道士头也不回,并指作诀,虚虚一压。
    “风来。”
    倏忽,大风滚滚席卷雾气如奔流而下,霎时压灭满院残火,攥住火球,横推而回,压在院墙上,按灭火焰,拔去火星,连一丝儿烟气也抽尽了,只剩个焦黑人形嵌在墙上。
    而李长安已回到了庙前,顺手还带回了几名甲士,但他们肉身已被恶鬼破坏,铠甲又沉重,所以只取回了魂魄所寄的头颅。
    无尘也适时回来,他从另几头大鬼手里,救回了仅剩的还能作战的甲士。于是,道士把同袍的头颅交还给他们。
    掂了掂手中的鬼脑袋。
    “第三个。”
    李长安确定道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佛光渐熄。
    夜色重新为雾墙泼入浓墨高高连着低垂铅云,四下合拢,将院子挤压得愈发阴暗而逼仄。
    叮。
    短暂的光明溶解了黑雪,镇魂的铃声再度回荡。
    兴许是失去了“主人”操纵,兴许是佛光消解了怨恨,鬼卒们尽皆向着佛像跪伏着,无声无息,一动不动,唯有怪犬们在铃声中挣扎,又被朱砂烫得呜咽哀鸣。
    于是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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